陈少波 正思香港总裁
「现在有『冠状病毒前的世界』和『冠状病毒后的世界』(There is the world B.C. — Before Corona — and the world A.C. — After Corona)」,《纽约时报》专栏作家托马斯·弗里德曼(Thomas L. Friedman)第一次揭橥了新冠纪元。在当下这个新冠元年,全球化进程似乎也戛然而止,旧世界体系彷彿于一夜之间轰然崩塌,更重要的是香港的命运轨迹也随之而改变……世局剧变,从生产链到生活方式,从秩序到话语,通通都在被重塑。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」,香港昔日赖以成功的发达之道,耳熟能详的政治论述与共识,乃至引以为傲的「马照跑、舞照跳」生活方式,无一能够逃脱命运之手的掌控,势必被改写得面目全非。
灯红酒绿与跨国旅行,经济高度依存与物资过剩供给,繁荣与和平,可能都将渐成遥远记忆。瘟疫蔓延全球之后,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全球失业浪潮,不仅仅是经济大衰退,很可能是百年不遇的大萧条,粮食危机、局部战争的步伐似也慢慢近了,萧瑟之息愈来愈浓重。
一场台风级瘟疫正改写世界秩序
世界再也不是新冠元年之前的模样,疫情过后香港也不会一切如常,七十载的冷战——后冷战之线性叙事可能就此断裂。此情此景,难道还要死死抱紧既得利益和新自由主义的陈词滥调?当西方政论家、外交学者纷纷忧心出现美国的「苏彝士运河时刻」,大状党衮衮诸公还在大谈「揽炒」和「国际制裁」,实在不可理喻。新冠纪元之下,香港人的怕与爱,恐怕也不能不改头换面!但是,大变局当前,香港政商精英不是后知后觉,而是无知无觉。一年前的「修例风暴」如是,一年后的「新冠肺炎」亦如是。
事后观之,管治团队和建制阵营当初面对来势汹汹的修例风波,或许不少人会将之简单研判为另一场「反『一地两检』」,以为能够有惊无险地安然度过,孰料竟然遭遇「六七暴动」之后半个世纪以来最为动荡惨烈的局面。从当天的应对布防来看,「六一二金钟暴动」的规模恐怕远远超出技术官僚们之想像!那种心灵的强烈震撼或许在他们心中经久不衰。
十七年前SARS的惨痛记忆,你我至今难忘。因此,武汉传出不明肺炎伊始,香港立即拉响警报,迅速进入戒备状态,尽管政府所为被批评有这般那般的瑕疵,但是整体应对有板有眼,更不乏果敢之处。
无奈,形势一变再变,疫情恶化再恶化,在病毒扩散与防疫抗疫的赛跑中,政府终于被病毒「扒头」。3月18日开始,本港疫情急转直下,短短13天内确诊病例翻了两番,今时今日已不是「少少失控」,而是出现社区爆发的先兆!谁能想到,繁荣发达如斯的香港,竟然会有确诊病人等了4天还未有病床收治?!
问题出在哪里?以笔者之愚见,关键在于技术官僚们思维僵化,缺乏想像力,不敢想像可能出现最坏的情况,仍旧以十七年前公共卫生危机的视角来看待这次疫情,断然想不到这会是一场改写世界秩序的台风级瘟疫。
香港感染了「想像力缺乏症」病毒
我们不能奢求任何人是先知,能够预见未来的一切。但是,当欧美相继大爆发,疫情倒灌业已成为主要威胁,却无法突破思维定式,依旧亦步亦趋,看似层层加码,实则痛失抗疫良机,方舱医院的建设更是始终叹紧慢板,怎么不令人扼腕叹息!倘若不能前瞻危机,果断出手,又如何能够成为令人信任的政治领袖?!一旦社区失守,之前所有的抗疫努力归零,若再有医护不幸殉职,届时民怨势必沸腾,为政者如何懊悔,都为时太晚!
成功之后,且不说既得利益令人保守,还极易形成行为惯性,日积月累之下想像力反受严重窘碍,一人抑或一城,概莫能外。四十年前,里根和撒切尔夫人联手掀起新自由主义浪潮,超级全球化由此肇端,席捲世界每个角落,中国渐入这一进程,方为香港带来超级红利。香江的政经精英们站在东西交融之处,本应对双方的短板洞若观火,无奈过去四十载,不仅赚得盆满钵满,更在北京与华府之间左右逢源,既得利益和意识形态遮住了眼,浑然不知好日子终有一天会到头的。昔日的成功经验最终蜕化为无法逾越的路径依赖,精英们心态变得傲慢,更容易高估自己而低估危机。
反对阵营的大脑们,何尝不是对世局剧变视若不见?!其实,他们同样未能事先预见到「反修例运动」的巨浪,对于背后的社会动力与深层矛盾也未必了了。去年街头运动与区选的双重「胜利」令他们冲昏头脑,以为今年势必能够继续以「揽炒」、「国际制裁」相要挟,以黑暴、「三罢」做掩护,实现「立会过半」,完成夺权大业,而浑然不觉世局业已剧变,不知大难之将至。
其实,反对阵营的大脑也好,中环的政商精英也好,可能都感染了同一种病毒——想像力缺乏症,完全意识不到整个世界正在快速坠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,仍以常态视之、以常态对之,不明白非常时期须有非常思维、非常举措。如果没有认识到,不确定性才是如今世局之常态,那么未来势必会被这种新常态所教训。这就是傲慢的代价。
问题在于,新冠元年,世局正朝哪个方向演变?笔者认为,可从全球产业链、地缘政治格局以及话语与意识形态三个面向进行推演,而这三个层面的重塑势必也改写香港的经济、政治和生活方式,改变香港的社会议程,改变香港人的怕与爱。(《新冠元年港人的怕与爱》系列三之一)